张謇教育培养和引荐使用金融人才二三事

□ 范钦书

张謇作为“金融家”，一生不仅多次劝营银行，而且自建淮海实业银行;不仅实际担任国有大行交通银行的高管，而且议筹中美合办、中法合办银行;不仅大力兴办实业，而且十分重视金融机关对经济的影响作用；不仅专注银行，而且高度重视货币制度统一和对外举债；不仅积极应对化解银行危机，而且准确预见交易所投机风险；不仅金融实践活动经验丰富，而且金融思想理论深邃先进。

毫不夸张地说，张謇就是清末民初中国历史上的一位卓越的金融变法的推动者，金融机关创设的劝倡者，世界金融新潮的观察者、追随者，金融人才的培养者，金融现代化实践的探索者，商业银行大行的负责人、担当者，金融市场风险的预见者，金融危局的施救者。总结张謇的成功之道，其中一条，就是十分重视金融人才的教育培养，引才荐才、识才用才。

一、设校教育培养专才，殷切期望成才

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曾记载：“又因为国内经济制度渐趋革进，银行人才很感缺乏。于是又办了银行专修科，毕业后的学生到各处去办事，很得用。”

张謇认定金融及金融人才于中国社会未来发展之重要性，1911年七月，在南通开办甲种和乙种商业学校，设立银行专修科，学制为预科一年、本科三年。张謇为学校亲题校训：“忠信持之以诚，勤俭行之以恕。”

1911年七月，总商会设银行专修学校及乙种商业学校，刘桂馨自任校长。当时全国“各省所设之专科学校无几”，刘桂馨在开学后不久，便请张謇到校演讲，教育学生。张謇说，建“商业初等者，即启牖商业初等之知识为普通商业用”，又“以近日中国金融机关不灵之故”而设银行专科；并且强调“商业无道德，则社会不能信用，虽有知识、技能，无所用之。故知识、技能与道德相辅，必知识、技能与道德三者全，而后商人之资格具”，教育学生“在学校中须养成道德之习惯，毋谎言，毋占便宜，毋徒取虚名，著著从实上做起，自审将来在世纪上作一何等人物”，两校前后共毕业学生67人。1914年，刘桂馨与张詧、张謇因原有的乙种商业学校借助通海五属中学办学，校舍难以扩充，且乙种学生于商业上知识尚欠完足，而议设通海甲种商业学校，并由他们3人补助经费的不足。1910年正月，张詧、张謇派师范学校毕业生钱灏、徐祖同、镇援3人去江南高等商业学校学习，3年后毕业回通。张詧、张謇同通崇海泰商会总理刘桂馨商议，决定设立南通银行专修学校，借用南通中学的校舍，经费全部由南通通崇海泰商会负责，7月份正式开学。首任校长为刘桂馨，张詧、张謇兄弟为名誉校长，钱灏、徐祖同、镇援等都担任学校教授，徐祖同兼任学校教务主管。1912年凌霄凤为“主任教务”，凌霄凤也是江南高等商业学校毕业生，毕业后再由张謇派往日本长崎第八银行实习，这年回国接任。全校共有教职员工8人，在校生历年人数如下：1911年47人；1912年45人；1913年42人。最后毕业人数为40人，1914年一月离校，部分学员继续进入中国银行、交通银行、江苏银行练习。学校教授科目有：商业道德、国文、英文、商业算术、经济学、商事要项、商事法规、银行法规、商业簿记、银行簿记、银行理论、银行实务、银行实习、体操等。学校学生针对“纸币滥发、信用扫地、物价翔涌、商民交病”之社会现状，组织模范银行协会，编印银行杂志，开办银行实践室，意欲“整理经济”“为银行界放一线之光”。银行实践室创设于1913年七月，位于该校东南楼，模拟成立了4家银行，即股份公司江北第一银行南通分店、股份公司南通商业银行、江北第一银行上海支店、合资公司海门集成银行南通代理处，此外还设有保险公司、轮船公司、电报局、邮政局等四种辅助机关，后又添设中央银行存款、放款2部，其它如国债局、造币局等亦同时并设。职务由教师担任，“银行形式以及器用咸备”，凌霄凤亲自负责。40名同学有的任银行职员，有的作普通商人，有的为保险公司、电报局的办事员，“分配洽合”，3天一换，不到两个月，“簿记迅速，珠算娴熟”，效果很显著。

南通甲种商业学校

1913年，张謇到银行专修科视察，并发表演说。演说中张謇分析了当时金融业现状：没有确定中央银行，金融基础未立，虽欲整理，无从下手；各地虽然设立了银行，但未必符合银行制度，没有摆脱钱庄、票号的传统业务做法。主要原因：一是缺乏银行人才；二是因社会上旧习未改，仓库保险业等各种补助机关除少数大商埠外多未创办。因此，银行的技能、银行业不能得到更好发展，亟待深刻变革。张謇给学生描绘了一个大显身手的未来，“诸生所学，当患应用之不敷，毋患时世之不用”。进一步说明了金融人才培养的目标，一是“道德优美”，二是“学术纯粹”，即首重道德，次则学术。培养学生“耐烦”又“耐劳”的职业习惯。张謇最后告诫学生，抓紧时间在校实习，将来到银行工作，才不至于有“救头救脚之苦”，“悔其学之不足”。张謇自办金融人才培养的商业学校，是开创性的事业，其人才培养的标准，至今也是一个金融从业者的基本职业素养。由此可见张謇创设银行专修学校，希望振兴南通金融之用心良苦。

1919年11月8日，张謇在商校本科毕业时亲自发表了毕业训词。在这篇训词中，张謇一开始训话，便当头一棒，坦陈“商徒就职较难”。他清醒地分析了原因：一是商店对于学生，颇有不欢迎意思，因为学生“每多自恃其稍具学识，店中琐细事或不屑为”，学生与社会不能融洽。二是学生就职后刚刚取得用人单位信任，又枝节百出，善始而不能善终，并且列举了一个银行工作的学生“亏欠万金身败名裂”的例子，说社会对职场年轻人不太放心。进而提出，诸生应当追求为人所敬爱，而非为人所畏忌，守职分，图信用，持之以恒，谨慎行事，不惧挫折，不忘初心。最后，张謇又对学生们提出了三点希望：一是不要担心自己是否有被重用的机会，而是担心自己能否堪当重用；二是要善于在工作中总结经验教训；三是诚信为本，勤俭为基。其殷切之情溢于言表，虽逾百年，其金融思想依然震聋发聩！

南通甲种和乙种商业学校银行专修科历年为南通和上海等沿海城市培养了众多银行人才，为中国金融事业发展奠定了人员基础。

二、爱才识才用才、不遗余力举荐人才

《张謇信稿》中记载了一件“真人真事”。1923年10月下旬，张謇亲自致函交行协理钱新之，举荐门人吴庭香。吴先为南通银行专修科毕业，故张謇直接称之为“门人”。吴毕业后被推荐到河南交行办事，历任中行、交行各要职，1921年出国游学，期间中国银行依然支俸补贴，可见他不是一般的普通员工。回国以后，因中国银行总裁换人、时局变化，吴就赋闲在家。吴想再回到交行工作，张謇希望钱协理能够安排一个适合的工作给他。致信的同时还附上了吴庭香的简历。一个时任总理身份的领导亲自向自己的助手详细介绍推荐工作人员，举贤不避亲，被推荐者履历丰富，推荐理由充分。尽管此事后来怎样未见记载，但可以肯定这件事体现了张謇一直以来对金融人才的爱护和珍惜。

另据记载，钱新之即钱永铭本人也是张謇为交行引荐的高管。钱早年就读于天津北洋大学财政经济系，因成绩优异得以官费留学日本神户高等商业学校，1909年回国，经张謇介绍入交通银行上海分行任副经理，钱新之后来成为张謇担任交通银行总理期间的协理，协助张謇对交通银行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化解了内外部危机和各类矛盾，钱本人也成为当时的知名金融家。

1922年8月，张謇走马上任交通银行总经理不久，为交通银行上海分行行长人选一事煞费苦心。他思虑的行长人选应当具备如下资格：“以交通沪行于南方金融关系密切，非有老成干练之人，不足以资整顿。事有辅车之依，才通晋楚之用。”8月26日一天之中连发两封信函求才求援。一封《致叶葵初蒋翼之函》，“前以交通沪行经理函商贵董事会，借任盛君竹书，良以交通沪行于南方金融关系密切，非有老成干练之人，不足以资整顿。事有辅车之依，才通晋楚之用。嗣闻贵行仍事挽留，而竹老复以交代未定，就事无期，颇用焦灼。所幸盛君任沪交通与贵行之事，仍可朝夕咨商，非远就他处可比。务恳商准促行，非特下走受赐而已，特更奉商。”一封《致盛炳纪函》，“比以交通沪行拟以奉屈，专函兴业，尚未允定。但交行整顿，岌岌不可终日，而闻兴业方面尚在挽留。台端交代，即无定日，颇用焦灼。兹复函恳叶、蒋二君促行。乞念交行关系南中金融，即日就职，即有咨商，朝夕良便。交行得整顿之益，兴业亦可无暌孤之嫌也，特更奉商。”两函切中肯綮、晓以利害，张謇之求才心切，跃然纸上。

三、旗帜鲜明呼吁“慎选贤能”，反对有劣迹之人被任为银行高管

据《中国银行行史资料汇编》记载，1916年7月18日，张謇以中国银行商股联合会会长身份等发表《致国务院电》呼吁“慎选贤能”。“徐恩元被任为中国银行总裁，舆论反对甚烈。敝会虑其不得社会信用，妨碍银行进行，曾连电财部陈述下情，未荷鉴原。查徐恩元于民国三年在财政部制用局长任内，未得银行总裁之同意，越权与美商订印钞票，价值至二百余万元之巨，竭全行股本购此千余箱之废纸，内容复杂，时论哗然。敝会据以询陈总长，并请俯采众意，设法挽回，迄未得正当解决。乃徐恩元现又擅聘卢格斯为副经理，年俸四千镑，合同五年，尤堪诧异。窃查国家银行非仅政府财政一方面之关系，实操全国金融命脉，各国国家银行不准外人购股，况中行副经理操全行实权，一旦被外人插足，其结果非特监督财政而已，实则监督全国金融。以全国人民生计操之外人之手，流弊殆不忍言。惟有切恳我大总统、我总理熟思审虑，详筹利弊，饬下陈总长慎选贤能，速筹补救，急迫待命。”

同年7月26日，张謇又以中国银行商股联合会会长身份与叶景葵等向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段祺瑞致电呼吁“迅另择贤”。“现查徐恩元代长审计院时，又与美商订印昭武钞票一万万张，冀为发展帝制之用，献媚侵权，虚糜国帑，舆论尤甚非之。其长制用局时，承印美钞万万，始终未得银行同意，已属荒谬。及代理审计院长，又有此秘密劣迹，未识又承何人之令，奚怪人言啧啧。至进洋员洛克司为京行副经理，授人以窥察全国财政之隙，来日流弊，何堪设想！道路传闻，谓此事系徐恩元独断，是谓擅专。今奉钧电，谓曾经院部允许，是谓蒙蔽。以全国金融枢纽，委诸无忌惮之小人，行基杌陧，商情动摇，闻者寒心，来者却步。商等血本所关，忧惶无措，用再恳切我总理，俯念国家银行关系重大，饬下陈总长勿拘成见，迅另择贤，以顺舆情而挽危局，不胜迫切待命。”

张謇等认为徐恩元任上有“越权”“献媚袁世凯复辟帝制”“独断擅专”“损害国家利益”等诸多劣迹，实为“无忌惮之小人”，坚决反对徐恩元被任为中国银行总裁。数月后，徐恩元即被免去了中国银行总裁职务。

此事足以说明，张謇对银行高管人才，心中是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标准和态度的。职业操守与职业能力，他更看重前者。

（作者单位：常熟农商银行南通分行）